文/原文嘉
位於倫敦攝政公園轉角的海爾診所，是目前世界最知名的輔助療法中心。成立於1987年， 現在已經擁有上百位專業治療師與醫生提供六十多種不同的另類治療與正統醫療服務。
海爾診所所提供的服務主要強調預防醫學的概念，並且提供大眾在接受正統醫學治療之後的輔助治療選擇。當大家都還在穿大墊肩、高唱搖滾樂的時候，泰瑞莎的腦海裡浮現的是一個不一樣的另類藍圖。「當時許多人覺得我們很奇怪，正統醫學對我們有許多批評，但是查爾斯王子的一席談話，以及皇室家族對另類療法的支持幫了很大的忙。」因此，許多名人也都是海爾診所的常客。從英國女王和女王母親、已故的黛安娜王妃、影星李查吉爾和凱特溫斯蕾都曾進出過診所大門，也替海爾診所打開不少知名度。
在訪問的過程中，和泰瑞莎談到東方與西方對於健康的概念在這個世紀似乎存在著一種有趣的吊詭—一直努力向歐美技術與研究看齊的亞洲，對於自家文化的治療方法往往不置可否；反觀歐美，實為正統醫學的搖籃，在醫療知識領先全球的同時，卻在21世紀的今天對東方的草藥學和傳統醫學趨之若鶩。泰瑞莎說：「我想我們西方人在正統醫學的研究超越世界其他地方，但我們也看見了正統醫學的有限之處。就技術層面而言，西方人是支持更高境界的，但我們同時也很清楚，這並不是所有（疾病）的答案。」
雖然海爾診所剛開始是以另類療法（alternative medicine）為主軸，但經過不同階段的調整與改變，現在的海爾診所有18位正統醫學的醫生輪流看診。這種「整合醫學」的概念，泰瑞莎強調自己並不是要和正統醫學抗衡，而是一起合作互補，提供最好的治療計畫給普羅大眾。
在英國，民眾的健保裡就包含了輔助醫療的項目。英國的健保局日前正在進行一場辯論，其中一派認為應該撥更多預算給醫生，讓醫生來決定如何運用這筆經費。「據我所知有幾位醫生將輔助醫療帶進他們的診所，」泰瑞莎說，「這些醫生們認為這樣能讓病人少跑醫院，甚至可以在疾病發生或惡化之前就達到症狀緩解的效果。事實上如果能將預算投資在對的地方，讓醫生能早些發現病人的問題，輔助醫學其實能幫國家省下很多醫療經費。但你必須提早進行這樣的投資。」當然我們都知道並不是所有醫生都會這麼做，但還是有醫生願意使用輔助療法，例如順勢療法、針灸推拿、園藝治療等；這樣至少對龐大的健保經費而言不無小補。
當然，並非所有在英國的醫療院所使用的輔助療法都有健保給付，有些療法其實都是民眾自費的。然而在台灣，目前雖然已經有些醫院開始提供輔助療法的服務（例如安寧病房中運用的芳香療法），但絕大部份都還是以志工服務的方式進行，能推廣的程度有限。對於輔助醫療在英國如此廣為接納的景況，我好奇地問泰瑞莎：「所以你認為這當中誰是最重要的推手？」原以為她會說是醫護人員的心意轉變，沒想到泰瑞莎想想之後肯定地說：「我認為是病人的需求促使醫院和政府單位對輔助療法產生興趣。」由於病患自己對各種輔助醫學的了解與接觸，當然還有醫護人員用心經營醫病關係，真正願意傾聽患者的聲音，這樣的市場導向讓輔助醫療在英國埋下了健康的種子。
泰瑞莎並不否認直到現在，她與海爾診所依然不時受到正統醫學的挑戰。堅定的信念讓泰瑞莎對所有在海爾診所工作的治療師懷著極高的期待與要求。每一位申請進入海爾診所執業的治療師，泰瑞莎都一一親自面談，確定他們不但俱有各自的專業，同時也都是時時心懷正面能量的人。「治療師必須懂得維繫某種和諧的氛圍，」泰瑞莎說，「並且喜愛不斷地學習精進，不論外在或內在的。」她特別強調每一位治療師都需要擁有自己的假期，這樣才能給予顧客足夠的照顧，和他們之間產生正向的共鳴。
曾經有許多人建議泰瑞莎把海爾診所的觸角延伸到其他城市開分所，也有創投公司想買下海爾診所讓它上市上櫃，泰瑞莎都一一婉拒。「我想要維繫對的能量，我要診所的根基建立在健康的基石上，這和經營速食店不一樣，」主修經濟學的泰瑞莎不是不明白金錢的好處，但顯然她想要實現的不在這上頭。
過了幾天，我又造訪了喬治．艾略特醫院。這個位在倫敦北邊郊區的小鎮 —納尼頓的地區醫院，它們的婦產科病房因結合芳香療法而遠赴盛名。恰逢當天是英國國際芳療師協會（International Federation of Aromatherapists）所定「芳療推廣週」的第一天，抵達醫院時，大廳裡已經設立了好幾個攤位，都是當地的治療師和醫護專業人員自願參加的。同時我們也剛好遇到國會議員在現場參與了解另類療法在該醫院應用的情況。
「這位國會議員很重要，他能在國會報告時將他所聽所見的報告給政府官員，這對讓政府未來是否決定提撥更多經費讓醫院支持輔助治療很有關係。我們很興奮他能來，」醫院的接生員蘇．慕斯利女士悄悄地跟我說。蘇逐一帶著我們介紹大廳裡的每一個攤位，有物理治療師、針對產後婦女和特殊疾病（多發性硬化症、阿茲罕莫氏症等）的人開設的健身中心、母乳推廣協會、芳療師、印度頭部按摩師、催眠治療師等，各式各樣的海報、DM傳單和示範商品，令許多路過的民眾好奇地停下腳步，詢問她們所提供的服務。
國會議員主動和每一位參與者詢問她們的專業領域，以及她們如何幫助孕產婦擁有更舒適自然的懷孕/生產過程。他認真聆聽而且勤作筆記，甚至與一位催眠治療師面對面討論起為什麼她的專業尚未獲得國家健保服務（NHS）肯定，想知道根本的癥結點在哪裡。
其實這位國會議員的造訪並非空穴來風。喬治．艾略特醫院雖然只是地方醫院，但是在接生員蘇．慕斯利女士十一年的努力下，卻成為少數英國境內大力支持芳香療法的醫院。
「一開始我也是從自己做起，」蘇回憶著說。「當時我是這裡的護士，因為取得了芳療師的資格，我了解芳香療法對於整個孕程和產程能有很大的幫助，於是我就開始替孕婦們按摩。」原本只是一對一的按摩服務，蘇單純地想要讓媽媽們有個更自然舒適的生產經驗。沒想到媽媽們的反應特別熱烈，於是幾年前，蘇開始在醫院裡開設芳療按摩工作坊，讓新手爸媽除了學拉梅茲呼吸法之外，還有機會學習孕產婦的簡單按摩法。
蘇特別帶著我進到婦產科病房參觀，這間醫院十分推崇「正常產程（normal birth）」的概念，也就是讓母親選擇最適合自己，感到最舒適、也是最安全的姿勢和環境產下寶寶。除了傳統的產房之外，還有特闢一間專門給接生員使用的產房，裡面沒有我們熟悉的產床，只有一個鋪了絨布的大沙發，一些抱枕，平衡球，和一個超大的橢圓型浴缸。
「媽媽們在分娩時可以在這個房間裡自由走動，或坐或蹲都可以，先生也可以坐在沙發上，讓媽媽坐在他的前面，協助媽媽正確地呼吸和用力。」當然，這間產房裡也備妥了所有基本的醫療器材：嵌入式的氧氣瓶、緊急鈴、保溫燈和放置新生兒的透明床等等，一應俱全。
婦產科病房的護理站裡，按摩油與精油泡泡浴的瓶子是與其他藥品存放在一起的。當媽媽或爸爸需要用到芳香產品的時候，便可以請護理人員取給他們使用，所有的細節也都會登錄到當日的護理紀錄上。由於爸爸媽媽們住院時享受到精油所帶來的好處，出院時大多會自費購買一些帶回家繼續使用。所以在這裡，芳香按摩油和精油泡泡浴後來也進了醫院藥房的庫存清單，成為處方籤的一員。
但醫院藥房也不是說放就能放。蘇遇到一位對天然藥草產品抱持開放態度的藥劑室主任，對於蘇所設計的配方和成份來源都一一詳查，確定沒有傷害人體的可能後才讓這些東西上架。
原本都是蘇自己調製這些芳香產品給媽媽寶寶們用，但後來需求量大到一個程度，她發現自己無法負荷，於是蘇徵求院方的同意，讓她外包給合格的製造商幫忙調配和充填。針對這一點，藥劑室主任也親自接洽製造商，取得相關衛生標準與商業登記合格證書後，同意過關。
再回到醫院大廳，已經是午後時分了。攤位前面的人潮明顯減少很多，但是每一位佇守攤位的治療師臉上都精神奕奕，或許是因為今天有大人物的蒞臨，但我相信主要是因為她們對自己所推廣的療法和概念都有著滿滿的信念。隨著當日活動的時間將盡，我側耳聽見蘇對她20多年的合夥人互道再見並感謝對方一天的辛勞，心裡也跟著窗外的陽光溫暖起來。
在回程的火車上，我的腦海裡複習著泰瑞莎和蘇的故事。
雖然在英國正統醫學與輔助醫療的整合已經給予當地人民許多不同的選擇與主控權，在羨慕的同時，其實我也看到了西方人堅持理想的韌性。畢竟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現在我們看到的成熟景象，或許對泰瑞莎和蘇來說，都還只是過程的一小段。輔助醫療能與正統醫學和平共處，甚至創造出更優質的治療系統，這背後需要付出努力的人、事、物和機緣，都必須在同一條時間水平上相遇，彼此凝聚能量。有時等待機會出現，有時鼓起勇氣碰撞。在海爾診所和喬治艾略特醫院的採訪過程裡，我觀察到的是正統與另類醫學彼此接納與聆聽，或許先學會放下自己的偏執與偏見，我們才能替身心健康真正找到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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